【张老师谈教育】教育企业股票上市，照顾孩子或照顾投资者？两难！
2024年2月23日 14:47
中文先驱专栏作家 张老师（张云腾）
从2021年7月到2024年1月，《中概教育股雪崩式暴跌！好未来“狂杀70%”，盘中一度熔断》、《深陷退市危机，教育中概股何去何从》、《中概教育股延续涨势，好未来（TAL.US）涨超9%》等多篇报导，似乎认定《双减政策》是“教育中概股”在股市的指挥棒，本文则侧重于本质上的探讨。
本文原来刊登于2019年5月11日本专栏，有一位署名“张平”的朋友在文章后留言：“非常赞同中文先驱文章的理念，育人与办企业有着截然不同的分界。企业可以有失误，产品可以召回重来，甚至倒闭关门。但是，人的一生离不开老师，孩子的教育失误更无法重新来过。”
教育本来就不应该成为一个玩资本的平台！
如果牛津、剑桥、哈佛、斯坦福等顶尖大学可以股票上市，其股价必定惊人。不过，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学校教育必须稳定地持续发展，无论是公立或私立的正规学校，全球所有国家皆立法将之定位成“非营利机构”。但是，与教育相关的语言培训、职业培训、管理培训、课辅培训、留学顾问、教育咨询、教育出版等企业是允许股票公开上市的。
2016年7月下旬的一份《中国海外上市之教育企业一览》显示，2006年9月7日《新东方教育科技》成为中国第一家赴美在《纽约证交所》上市的教育培训公司，到了2016年，中国内地已有18家类似公司在海外挂牌上市，当时这些“教育中概股”在美国有14家、香港4家、新加坡1家。
2016年9中旬在《7家教育中概股，坚守美股为哪般？》一文的报导中指出，继当年6月又有一家从美国《纽约证交所》退市之后，14家在美国上市的“教育中概股”仅剩7家。论者质疑，这坚守上市的7家是感性留恋？抑或是经营上的客观策略？
2019年2月下旬的一则新闻指出，中国在港股、美股排队等待上市的教育类股票共有13家，看样子，教育行业朝向产业化发展和资本化发展的趋势依然不变，真可以用前仆后继来形容。再看看一些令人触目惊心的消息，某某在线教育的股价从14元跌到了2元，另一家教育机构的股价从35元崩盘到了5元，……。如果我是这些教育机构的掌舵者，我将如何运载着满怀期待的学子们航向彼岸？
我曾经花工夫去研究某一个股票上市教育机构的沧桑史，这个机构赴美上市的费用大约是募集资金总额的10%左右，因上市成功而带来了不成比例的品牌溢价效应，创始团队和最重要的投资人却在IPO成功之后逐步退出了。对风投或天使基金来说，一个案子在扣除美国证监会的承销费用之后还有可观的利润。然而，这家机构始终在“被ST（Special Treatment）、＊ST、转新三板、回归”之间摆荡，如此经营不善的买单者是谁？当然是对公司了解不够深入、不熟悉资本市场玩法的股票市场散户们，另一群最无辜的受害者就是买这一家教育机构课程的学生和家长们。
教育是一种个性化且难以采用流水线方式面对学生的行业，更不是一个可以一夜暴富的产业，教育本来就不应该成为一个玩资本的平台！
图片来源：Unsplash
股票逼疯教育培训机构，新东方“惊魂记”！
2012年《新东方科技教育集团》度过了一个不平静的夏天，为了强化运营，同年7月新东方宣布调整VIE结构（Variable Interest Entities）。《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United States Securities and Exchange Commission，简称SEC）》是直属美国联邦政府的“独立准司法机构”，质疑新东方有弊的SEC派出大队人马前往中国对新东方展开严厉查察。在美国属于投顾性质的《做空机构浑水研究（Muddy Waters Research）》，这个组织竟然在同一时间强烈建议投资人卖掉新东方股票。
新东方的股价在一周内从每股22美元跌至9.5美元。俞敏洪的人文色彩浓厚，始终相信“根正苗红”这种事情，被誉为“大学生的心灵导师”，这位创办人带领着新东方奋力反击。在经历了管理层股票回购，并成立特别委员会展开独立调查之后，新东方在10月份澄清了《浑水组织》的所有指控，并且获得SEC的认可，其股价终于像坐云霄飞车似的，在四个月之后逐步回归到每股19美元。
“SEC调查”及“浑水组织质疑报告”像两枚重磅炸弹一样袭击新东方。据说，当时SEC把新东方查了个脚底朝天，调查员多次飞到北京，将新东方历年来涉及股权处理的几千份合同全部翻译成英文，甚至拆走了高管的计算机硬盘，将其中的档案全部拷贝出来。邮箱里的电子邮件也全部打印查察，已删除的邮件则使用高科技技术还原，连俞敏洪个人邮箱里三万多封邮件都遭到调查员的审查。我相信，不是每一家公司都能通过这个考验。如果哪一家上市公司没通过这一关，将祸害多少学子？
我的人生和教育培训行业难分难舍，多年前就开始关注俞敏洪先生的其人其事。在2011年3月的《首届中国民办培训教育行业发展高峰论坛》上，俞敏洪从新东方上市后的种种变化谈起，深刻反思了当前民办教育存在的诸多问题。显然俞敏洪早已看透了新东方股票上市的利与弊，俞敏洪口中的“后悔股票上市”对新东方人来说早已是旧闻。经历2012年夏天的“惊魂记”，在2013年同样的会议上俞敏洪依然表示：“到现在为止，我还是认为上市不是新东方最好的选择。……。我一直认为，如果不上市，今天的新东方将会更好。”
香港导演陈可辛在2013年推出《海阔天空（American Dreams in China）》电影，有些国家把片名改成了《中国合伙人》，这一部剧情片的故事取材自新东方俞敏洪的创业史。虽然俞敏洪拥有“海阔天空”的教育理想，但是，资本市场、投资人绑架了他的理想，俞敏洪曾经说：“若按现在的路走，我永远成不了教育家。”
另一位教育培训的股票上市公司负责人如此诠释俞敏洪的困扰：“股价确实会对教育培训机构的管理和作为产生影响。你不得不重视股价问题，但是，股票要获利高，就得降低成本，这就会耽误孩子的成长与发展，这样的话我们就变成了罪人，学生、家长会在心里头恨你一辈子。”
教育企业既有经济效益属性，又有社会效益属性，在照顾投资者或孩子之间，这是一场博弈，有良知的主事者常常为了寻找一个平衡点而感到十分痛苦。我只能说，既有今日，又何必当初？
投资者将教育企业“扶上马、送一程”，下一步呢？
为《中文先驱报》撰写教育专栏13年了，这是一个和家长朋友们分享教养心得的机缘，也是我的兴趣之一。我个人的主业始终是课程培训、教育规划和留学辅导。曾经有一家寻求上市的公司找我洽谈合作或并购事宜，了解来者的意图和计划之后，我以理念不合谢绝了。
中国有一家在美国上市的“教育中概股”负责人说：“资本的天性就是逐利，国际资本把中国的教育培训机构扶上马、送一程之后，接着就每天逼着你要业绩。”另一位负责人表示：“在新旧财年交替之际，国外投资者看到了中国上市教育培训机构飙红的第三、第四季度财务报表，他们最关心的是下一个财年能不能做得更好。”
要踏踏实实经营，教育无法成为敛财的行业，股价问题永远是“教育中概股”负责人的纠结。专业人士指出，海外上市的“教育中概股”是投资机构买得多，股民散户买得少，市场与客户都在中国的公司一则承受较大的、有组织性的股价压力，二则不利于公司的长远发展。
我不否认教育类企业股票上市对教育本身也有利多面，例如，充裕的资金确实在初期可以用来大幅改善教育项目的软件、硬件、师资等等，问题是，提高质量意味着提高成本而降低利润，到头来又如何能满足投资者或股民的回报需求呢？不过，如果教育产品属于“可复制性”，销售量巨大时依然可能创造可观的利润，例如出版实体书、电子书、在线视频或网上教学等，美国的Kaplan就是一家可复制性产品和营销皆优异的上市公司。
教育类企业当中的教育咨询、教育规划、留学顾问辅导则属于高度专业又个性化的项目，这种量身订制的教育服务通常要以一对一的实体方式进行，要做到最好、最完善，它绝对是慢工细活的高成本服务，无法做批量式销售。美国有一位专做美国大学申请辅导的公司负责人告诉我：“张老师，我和顾问们只对孩子和家长负责，我们不必对投资者或买股票的人负责，我从来不考虑股票上市这种事情！”我佩服她的坚持，也回复她：“教育服务不是流水线式的产品，最大的和最好的是两码子事！”
俞敏洪一直追求“做事情的从容和理想”，股票上市显然是他一生当中最无奈的妥协。我个人很尊敬俞先生的教育情怀，“照顾孩子或照顾投资者？”这应该是俞先生时时刻刻念兹在兹的事情。
【本文为最新增修版，原发表于2019年5月11日本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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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
张老师 ( 张云腾 )
台湾师范大学生物系毕业。移居新西兰25年，撰写本报教育专栏12年，主持AM936电台《优秀是教出来的》节目16年。张老师持续关注全球教育大趋势，对学生的学习成长、升学、留学等问题有深厚研究。2001年创办《奥克兰教育中心》，服务事项涵盖课后辅导、教育咨询、留学申请等，许多学生成功入读哈佛、耶鲁、普林斯顿、斯坦福、牛津、剑桥等名校，众多学生在新西兰和澳洲最激烈的医学院录取竞争中脱颖而出。张老师出版过《纽西兰的活泼教育》、《荷媚波光》等书，也是《张氏心理学辞典》中神经和内分泌生理学条目的原始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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