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日成“敏感词”,新西兰该如何面对历史?
2021年2月3日 16:37英国的全球殖民过程中,在世界多地有意无意留下了许多隐患,一手造成了诸如巴以矛盾、印巴冲突这些世纪恩怨,而表象平静的新西兰,也因为英国当年的操作,至今病痛难消。
新西兰中文先驱网 Charles 综合
2017年,有记者在新西兰做了一项街头采访,问题是:“怀唐伊日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得到的答案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几个:“只是个公共假期”、“没什么特别,看天气行事”、“是个条约”。
最没有存在感的“国庆日”
这样的结果既是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在于,作为新西兰的国庆日,怀唐伊日在民众心里竟如此无足轻重,全然丧失节日应有的地位。而情理之中是因为,关于这一天确实没有什么太多值得拿来宣传的正面素材,反而一不小心还容易引爆火药桶。
先回顾一下1840年的2月6日。这一天,见证了英国殖民者和毛利部落签署《怀唐伊条约》,这被视为是新西兰的建国文献。对于这份条约最通常的评价是,它确认了毛利人的利益,包括土地、语言、文化等等,帮助实现了英国殖民者和毛利人之间的和平共处。
《怀唐伊条约》影响了新西兰此后100多年的历史,塑造了当今的社会形态,但相比功劳,它引发的弊病和痛苦同样深刻而持久。
1940年庆祝仪式(图片来源:政府官网)
根基不稳,开局不利
《怀唐伊条约》的背景,是欧美殖民者大量涌入,列强纷纷觊觎新西兰之时,毛利人选择和英国达成和解,让渡部分权力,换取和平。
条约有英语和毛利语两个版本。
然而,在新西兰主权、土地等物产权归属方面,两个版本的内容存在微妙的出入。例如,英语版本中,写明毛利人出让新西兰主权,而毛利语版本中,毛利人出让的是治权,而国家主权由双方共享。这背后或许是殖民者有意挖坑,又或许只是由于语言之间的障碍。另外,毛利语版本的条约得到了512位酋长的签署,而英文版只有39人签署。
条约签署仅仅5年之后,冲突就爆发了,1845年到1872年之间,英国殖民者和毛利人围绕土地纠纷,进行了一系列大大小小的战争。最终,装备精良的殖民者获胜,毛利人被没收大量土地。
自此,《怀唐伊条约》给毛利人打上了“受害者”的苦难标签,一些毛利人至今对条约的签署感到愤恨。开头提到的街采中,有个别毛利受访者直言《怀唐伊条约》是耻辱。
图片来源:PIXABAY
越解越乱的结
新西兰历届政府都尝试对毛利人予以补偿,例如1975年,新西兰通过《怀唐伊条约法案》,成立了处理毛利人历史索赔事项的怀唐伊仲裁法庭。1986年的《国营企业法》和1991年的《资源管理法》又将“尊重怀唐伊条约原则”和“承认并支持毛利人对祖上土地关系”的条款写进法律。
但这些做法不仅没有抹平争议,反而又激起了一波针对毛利特权的反对浪潮,甚至一些名人都公开发表对立言论。
2017年,新西兰著名企业家William Gallagher说:“毛利人放弃了主权,所以我们现在就要一直补偿,这是分离主义,是种族隔离。”
2018年,地产大亨Bob Jones更加过激:“我设想了一个新的公共假期,叫作毛利感激日,毛利人能够保全文化,要感谢欧洲移民。这一天, 他们应当给非毛利人提供义务劳动。”
对于这些言论,主流媒体反应强烈,各类评论文章一致声讨,但这究竟代表了多少民意?
2004年,时任国家党党魁Don Brash提出one rule for all(一国一律),指出应当对所有新西兰公民都一视同仁,大家适用同一部法律,取消所谓的毛利特权。紧接着,国家党支持率竟大涨近20%,数据背后,恐怕是很多人的敢怒不敢言。
时至今日,毛利特权、种族仇恨,没有一个得到各方正面、直接的讨论和解决。有理由担心,《怀唐伊条约》埋下的这颗雷,恐怕还没有真正引爆。
背负沉重的历史,难怪怀唐伊日鲜有节日的喜庆。
怀唐伊:新西兰火药桶
平和如新西兰,也有冲突的硝烟。
事实上,历史上的怀唐伊日并非一直如此冷清。
1984年,汹涌的抗议浪潮最终迫使政府改变立场,把怀唐伊日的庆祝活动,改为了低调的纪念仪式。
1983年庆祝仪式上警备森严(图片来源:政府官网)
此后,每逢这一天,仪式现场的气氛都会骤然紧张。
1990年,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出席活动,抗议者朝她扔去了一件潮湿的T-shirt,把女王吓得不轻。
图片来源:视频截图
1998年,Helen Clark参加纪念活动,并在毛利会堂Te Tii发表演说。现场,毛利活动家Titewhai Harawira(在媒体曝光奥克兰北岸2例新冠病例的Hone Harawira是她的儿子)打断Clark的发言,表示英裔白人女子无权在毛利会堂发言。“铁娘子”泪洒现场。
图片来源:视频截图
2004年,在怀唐伊日纪念活动上,时任国家党党魁Don Brash被一名年轻的抗议者丢了一身污泥,前文提到,在当年的1月27日,Brash刚刚发表Orewa演讲,提出一国一律,取消毛利特权。
图片来源:视频截图
2009年,愤怒的示威者直接和时任总理John Key“肉搏”。
2016年,John Key没有参加纪念活动,由经济发展部部长Steven Joyce代为出席,在接受媒体采访时,Joyce被抗议者投掷的物体砸中面部。
图片来源:视频截图
2017年1月,时任总理Bill English表示,由于毛利社区委员会没有允许他在当天出席活动并发表讲话,所以他不会出席怀唐伊日纪念活动。此前,他刚刚表示,一些毫无必要的争议让新西兰人感到无聊,这个国家需要一个更积极正面的国庆日。
毛利人权益拥护者、专栏写手Miriama Aoake这样评价:“这番话的意思是毛利人不算新西兰人,这是对我们所受伤痛的否认,我们的愤怒在他们看来只是无聊和扫兴。”
Jacinda Ardern当选总理后,在2018年花5天时间访问怀唐伊,创下历任总理访问时长之最。而20年前让Helen Clark飙泪的 Titewhai Harawira对她热情有加,Ardern的演讲也受到各方褒奖,一名现场官员坦言,这是自己10几年来,参加过最好的一次纪念活动,以往充斥着火药味的怀唐伊日第一次风和日丽。
2020年纪念仪式(图片来源:视频截图)
春天真的来了吗?
Ardern凭借个人魅力,为工党争取到了大把毛利人选票,但人们随之而来的期望也就更高。去年的怀唐伊日纪念活动上,她再次牵着Titewhai Harawira的手缓缓入场,证明毛利社区对政府依旧认可。但是,Ardern承诺的改变在毛利人看来并不新鲜,她的前任几乎都是这般信誓旦旦,又最终落空。Ardern要在自己任期内解决这一问题并不容易。
新西兰的种族关系已经不是简单的社会问题,而是触及到了新西兰的立国根基。追溯到《怀唐伊条约》,如果对新西兰的“主权”和“治权”存在争议,那么国家和政府的合法性都应当被质疑。
正如Miriama Aoake所言:“怀唐伊日只是庆祝殖民者的历史。”“国家一直把和毛利人的关系,建立在非法条约之上。”“我们无法认同国庆日,除非国家承认错误。”
Aoake的想法尽管有些极端,但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某类群体。
更让人担忧的是,新西兰似乎陷入了一个悖论循环:毛利人感到自己没有受到平等对待,于是抗争,政府的回应则是授予特权,这又刺激了白人种族思维的反弹,产生出的种族优越感再次让毛利人感到不满……
近年来,频频有政要名流呼吁解决这一问题。除了前文提到的Bill English,新西兰著名主持人Paul Holmes也认为,怀唐伊日争议太大,建议将国庆日换为澳新军团日Anzac Day。联合未来党的Peter Dunne则提议过滤“敏感词”,将名字改回为新西兰日。
毕竟,新西兰的国家独立是渐进式的。没有轰轰烈烈的战争和革命,因此,独立日的意义不比其他国家那般重大,国庆日的择期也更加灵活。怀唐伊日作为国庆日的地位同样根基不深。人们直到1934年才开始“庆祝”这一节日,1974年才正式立法,使其成为公共假期,当时的名字还叫New Zealand Day(新西兰日)。
然而,改期、改名终究有些短视和自我麻痹,长久看,我们只能希望本届政府多多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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