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先驱特约专栏作家 Stella姜汀

“Ray自上海财经大学毕业后，在知名国际会计师事务所工作，3年前来梅西大学读会计和金融硕士。我们偶尔联系，我会问问他对学习和课程的反馈，毕竟有业内工作经验的学生对课程会更有心得。等他来市中心上班后，终于有时间约午饭见面聊天。Ray高大英俊，彬彬有礼，我立刻想介绍他给我们的Grace，但可惜他有了固定交往的女友。

昨晚圣诞夜他发这篇文章给我，我没有立刻看。今晨起来仍是假期，细细读他写的，潮湿了眼眶。他的感受和我十几年前初来奥克兰的感受极其相似，或者说，大多曾经留学的成年人或多或少都能在他的文字中找到类似的感受。

从上海到北京，从北京到奥克兰，每一个决定或许是在寻找，每一个决定或许会失去什么。但只要是在自己喜欢的地方过喜欢的生活，如Ray在结尾中写的，不必刻意寻找，也不再害怕失去。”

以下是Ray的讲述：

某个傍晚在北岸的海边一个人独自垂钓的时候，夜幕无声无息地悄然降临。我把视线从海面上移开抬头看向正前方的时候，对面的Rangitoto已经完全被这夜色所吞噬。我继续抬头向天空仰望去，漫天的星斗映入我的眼中。那一刻心灵上感受到的震撼，仿佛我已然跳脱出了时空，早已伫立在那里未知许久。

我常常会有一种错觉，以为自己已经在这片南太平洋的海岛上生活了很久很久。那清风明月，那璀璨星空，那层叠山丘，那起落海潮，还有那些珍奇鸟木，说起来都是格外熟悉。但细数起来，其实我来到新西兰也才不过三年多而已。

来新西兰之前，我在北京的一家金融机构工作。每天早出晚归，在清晨挤上从东五环开往西二环的地铁，然后淹没在人海之中，晚上到家的时候通常都是累得直接瘫坐在沙发上，一动都懒得动。我当时以为这就是生活的全部意义，你看大街上来来往往的千千万万的跟我一样的平凡的北漂的人，他们也不都是这样加班工作、努力挣钱、争取早日实现在皇城根下安家立业的美丽梦想。总体来说北京是一座可爱的城市，尤其是它夏天的时候，不用加班的周末我可以跟一帮哥们儿在地坛约一场球，在大运村北航后边就着二锅头撸个串；还可以在刚刚躲过一场倾盆大雨之后往城里的各种胡同里一钻，寻找好吃的爆肚跟涮肉。空气里到处都弥漫着躁动的味道，那躁动是我喜欢的。可是一到了冬天，那样的躁动就都收敛起来了，一切都变得灰涩起来。作为一个南方人，我可以忍受彻骨的寒，但始终敌不住刺鼻的霾。加之工作上也有些许不顺心的事。于是我开始思考，既然已经漂到帝都了，为什么不漂去更远的地方呢？

初来乍到新西兰的时候，也是经历了许多坎坷。由于高昂的人工成本，这边所有的服务性行业跟国内相比都很贵。随便坐一趟公交车大概要折合十几二十人民币；下中餐馆吃个饭，即便是那种家常菜小馆子，人均也大致在一百人民币左右。由于我不住在city，没有车简直是寸步难行。我记得我刚来没多久的一个周末独自去超市购物，将将错过一部一小时才发一班车的巴士之后，我决定拎着三个购物袋自己步行回去。从超市回家的步行路程大约是45分钟左右，然而半途中一场不期而至的大雨让我认识到人在他乡举目无亲的困苦。

除此之外，来新西兰之前觉得凭借自己之前在国内的多年的工作经验，应当可以帮到我在这边读硕士的期间轻松地找到一份坐在办公室里的兼职工作。然而事实证明，新西兰人更加看重本地的工作经验，仅凭海外的工作经历很难有马上可以大展身手的机会。我一贯的独立作风又不停地告诫自己尽量不要依赖家里的经济援助。最终，我以一份体力工作开启了自己在新西兰的打工生涯。当时和我在一处打工的兄弟们，有的是像我一样的国际留学生，有的是本地的Kiwi学生，是的，这就是文化的差异，很多Kiwi的家庭在孩子上了大学以后就不再或者减少对孩子的经济上的补贴，而是要求孩子自己打工赚取生活费。这在华人看来是难以想象的。

有了收入以及更广的社交渠道以后，日子变得充实丰富起来。读书时除了日常学习之外，周中的傍晚有空手道的训练，周末还会参加奥克兰市的业余足球联赛，夏天可以去海边游泳冲浪，春秋可以去山里徒步露营。新西兰人总体而言是非常热爱各类运动与户外活动的，如果你也推崇这样的生活方式，在这里会很容易地融入本地人的圈子，融入新西兰的主流文化。

毕业之后顺利地找到一份让人满意的全职工作，工作的地点就在奥克兰的downtown。每天早晨从北岸坐巴士上跨过海港大桥的时候，俯瞰奥克兰的Waitemata海港，近处鳞次栉比的停靠在海岸边的帆船，远处星星点点的散播在水面上的渡轮，干净的空气，湛蓝的海水。我何其幸运，得以生活在这座如此宜居的城市之中。

最近一次回国，我在上海的大大小小的百货商场里看到电话亭大小的专用于一到两个人唱KTV的小格子间。国内的老友调侃我说，还是国内的娱乐生活精彩吧，你看逛完街、吃完饭都不用出门还能再唱个K。你们那个小地方没有这些玩意儿吧，那生活得多闷啊？不如拿了PR之后回国发展吧，赚钱的机会更多，业余的生活也更丰富。我只是笑着并不作答。但我打心底里觉得，拼命地加完班还有对付了各种应酬之后，若还得要一头扎进这么一个完全隔音的小格子间依靠对着一小块屏幕和麦克风嘶吼来调节自己排解工作生活上的压力，这样的生活并不是我想要的。

我发现我愈发地向往自然了，我与大自然前所未有地近。原来浩瀚星辰里藏纳着如此多的图象，这是猎户，这是船底，这是南十字。原来林间草地上居住着这般可爱的生物，那是pukeko，那是fantail，那是tui。这些大自然的馈赠是多么美好，然而它们都是我从前在上海北京这样的大城市里生活的时候一直被忽略的。

于是，我爬过越来越多的山，看过越来越多的海滩；我渐渐摆脱了导航仪，对奥克兰各处轻车熟路；我可以拿着奥克兰市图书馆的借书卡，免票参观奥市的博物馆，在检票的柜台，我可以大方地说我是奥克兰人（博物馆对新西兰其他地区的人也不免费，仅对奥克兰人免费开放）；比起欧洲的Lager啤酒，我现在更享受新西兰产的I.P.A；我和我的新西兰的朋友们（包括所有的Kiwi土著、中国人、韩国人、印度人、菲律宾人、南非人等等等等）会坐在一起一边喝着啤酒，一边高谈阔论惠灵顿上周刚刚公布的一项新政。

新西兰是一个如此开放并包容的国家，她不会拒绝任何一个真正想要融入她的人。我忘了我是如何一点一点地变得越来越像Kiwi，也忘了这个过程发生了多长时间，正如同我忘了那个外出钓鱼的晚上我在那样的星空下伫立了多久。似乎很漫长，却也仿佛只一瞬。汪峰在《北京北京》里唱道“我在这里寻找，也在这儿失去”，而我在新西兰生活了这么些年以后觉得，不必刻意寻找，也不再害怕失去。

本文发表于2017-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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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Lesl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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