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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市社畜们的终极理想是什么？很多人脱口而出的答案可能是：挣够了钱，我就回乡下种地去！

逃离办公室里的纷扰，挣脱通勤路上的拥挤，不必再受制于可望而不可及的房价，回到乡间，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该是一种多么美好的田园生活！

但读者们能想象到么，假如给你的土地足够多，多到6000亩，这田园生活该怎样打理？

英国著名媒体人、被称为汽车“三贱客”之一的杰里米.克拉克森，早在10多年前就曾壕买下约6000亩的农场。原本，这片土地是杰里米雇人在耕种，但2019年，那个人退休了，他只好自己经营，顺便把这段跌宕起伏的“务农”经历拍成了纪录片《克拉克森的农场》。

老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生叱咤名利场，何等的见多识广，一朝面对现代农业，却状况百出。

一部写实纪录片活生生被他拍成爆笑综艺片，更出乎意料的是，这段不那么“理想”的田园生活收获了观众的广泛欢迎，豆瓣评分一路走高到9.6分。

老爷子的务农日常，到底有多搞笑？

01

差生不但文具多，
想法也很多

6000亩地什么概念？约合500多个标准足球场。如此巨大的面积，不来辆高性能的拖拉机怎么能行？

杰里米玩了一辈子的车，自认对四个轮子一个引擎的东西游刃有余，但来到拖拉机市场，他傻眼了，除了颜色，其他一无所知，只好乖乖向车行老板寻求帮助。

车行老板挺实在的，建议他买精通机型，但老头却嫌其45马力太小，配不上他的壕，所以试了一圈，最后的决定是：拉风的兰博基尼R8 。

这一巨型拖拉机，有40个前进齿轮和40个倒挡齿轮，所有地方都很大，所以农场的一切在这一巨型物面前都显得格外渺小。但也因为身形庞大，兰博基尼霸气有余，却塞不进仓库。

也难以和其他农机匹配。

不但大，操作还很复杂：三个变速杆，两个刹车杆、数不清的按钮，其中还有一些物联网技术应用，杰里米自认Hold不住，于是打电话请当地农协技术人员帮忙，才勉强给兰博基尼拖挂上耕耘机。

有一说一，大块头并不是一无是处，驰骋在田野，效率的确高，老头一个新手第一天就耕了61亩地。

但，农业机械嘛，在田间地头出点故障是难免的事，杰里米开了没几天，油箱就提示有问题，这时，他才发现，这兰博基尼原来是个不折不扣的欧洲散装——面板提示是德语，储液罐上的标识却是法语，某个不知名的零件上又写着意大利语，他一个已经被踢出欧盟的英格兰人只好兀自在风中凌乱：

我有成百上千本书，可现在只需要一本写英语的拖拉机说明书！

作为一介农业新生，农机买的不合适顶多是预算超支点，人机磨合时间长点，对实际农业生产的伤害性并不算太大。真正要命的是，杰里米动不动就琢磨出个“天才商业计划”，然后不加论证，胡乱投资。

比如，第二集里，本来为了维护生物多样性，政府部门支付现金让农场里约1800亩的土地维持原样，不要种植任何作物，作为回报，他只需一年割一次草。

能如此毫不费力的挣钱，搁中国农民身上，恐怕睡着了都能笑醒，可杰里米偏想搞事情，与其用机器割草，为什么不用羊呢？羊可以让这里的一切保持美好整洁，同时肥沃土壤，还能卖羊宝宝赚钱！

于是，他去到羊市，花11000英镑的巨款，买了78只母羊，然而，麻烦也就此开始：

为防止羊羊们爬过墙头伤害农作物，他需要花2700英磅买通电栅栏；为清理羊羊们做除虫后的排泄物，他需要定期把它们转场，而牧羊犬的价格太高，老头想到用无人机放出狗叫美其名曰“会飞的狗”，结果羊羊们上了一次当再不肯上第二次，无人机再无用武之地不说，破坏了围墙，还得雇人修补；

后来有羊羊蹄子溃烂，他需要请兽医；到了繁殖季节，他需要买种公羊；羊羊们怀孕，他需要雇专业的牧羊人看护；羊羊们口粮不够，他需要另行购买干草......

最后，按一只羔羊65-70英镑的市价计算，杰里米大约能收入7800磅，但林林总总的费用支出早已高达7000-8000磅，也就是说，他这一通忙碌，到头来只挣了个寂寞。

这样愚蠢的决策杰里米做了不止一次，比如没有拿到规划许可，就擅自建农用商店，结果遭到村民的投诉；比如只看到疫情封锁期间，海外进口蔬菜会出现短缺就开始种菜，却没考虑到干旱的天气并不适合蔬菜生长。

所以，片子里经常出现这样的反差萌：前一秒“我有一个好想法”，后一秒立刻变成“天哪我搞的一团糟”；前一秒自诩“我真是个天才”，后一秒却骂自己“做了个愚蠢的商业决策”。

这种啪啪打脸带给大家的观感就是：老头一思考，观众就发笑。

但出现这样的局面，也不由得引人深思，到底是什么给他的勇气，一次次沉浸在这些所谓的天才计划中无法自拔？

是都市人自以为是的优越感！那些早就被都市人验证的消费洞察，那些在工业产品上总结出来的高大上的营销理论，用于农耕社会，是降维打击啊，没有理由不成功的。

但都市人并不了解，农副产品并没有苹果手机那么高的品牌溢价，农业生产也不是富士康的流水线，所有的成本都可以算的明明白白。

现代农业，更不是都市人以为的那般原始——把种子放在地里，然后天气自然运行，食物就会长出来，相反，不独片子里的英伦，现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农业都已成为一个高投入、重资产的行业，农机在前所未有的自动化，分工在史无前例的市场化，对从业人员的要求也早已经高度集成化。

02

农村不是法外之地，
更不是世外桃源

除了反差萌，本片还有一大欢乐来源，就是每当杰里米想搞事情的时候，被他戏称为开心查理的农业经纪人，总会前来奉上各种令人忍俊不禁的法律条款。

供应商的肥料都到仓库跟前了，开心查理却告诉他，需要把干草挪走，因为政府规定不能把易燃物和肥料储存在一起。

整整60亩地的油菜被甲虫祸祸的颗粒无收，杰里米疑惑为什么不用农药，开心查理告诉他，欧盟规定不允许使用新烟碱农药。

他的农用商店开业在即，羊肉已经切割冷冻好，鸡蛋已经装进蛋盒打包好，开心查理却前来灵魂拷问：食品卫生部门批准你卖羊肉了吗？鸡蛋做过沙门氏菌检测了吗？

好不容易开张了吧，结果营业一天就被关停，原因是附近村民对商店锡制的屋顶不满意，要求换成石顶，否则将拿不到规划许可。

为赶工期不得已下雨天进行挖掘机作业，开心查理却警告他违反了关于压实土壤的相关政府规定。

为了能按全额市场价销售农副产品，开心查理告诉他，需要通过红拖拉机质量安全体系认证的审计，审计要求拉羊的拖车不能带泥土，储存化学药品的仓库必须准备沙坑。

到了申报农业补贴的季节，面对20多页的表格，各种不同作物的代码，杰里米烦得一批，发誓宁愿自掏腰包也绝不填表，但当开心查理说，填好了可以领到82000英镑的巨额补贴时，老头决定还是乖乖配合划算......

看到这里，读者可能会感慨，在大英帝国种个地都这么多条条框框，看来要实现李子柒式的田园梦想，还得在我天朝啊，但笔者作为国内一家农业公司的合伙人，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

身在一个现代化的法制国家，没有什么法外之地，更没有什么世外桃源。

在国内，你擅自将秸秆焚烧，可能会吃到农业综合执法部门开的罚单；

你购买一台拖拉机，要想获得政府的农机补贴，必须考取拖拉机驾照；

你开间牧场想从外地引种，必须提前开出检疫证明；

笔者的朋友曾经为了通过某项价值800万的政府补贴项目审计，前前后后提供了3000多张见证性照片；

国内很多规定可能拿普通农户没办法，但你只要办理了营业执照，成为法人，就要面对各式各样的合规性审查。

大家之所以认为这些规定滑稽，其实还是因为骨子里的不了解、不理解，现代商业精神其实早已经融入农业生产的方方方面，你要交换，要产出价值，就得遵守相应的游戏规则。

李子柒式的纯手工制作，也就适合打造内容IP，没有权威部门的背书，真要让你吃她披头散发、用乡间溪流做出来的食品，你放心么？

03

老倒霉蛋的自嘲

当然，杰里米在农场的心塞遭遇，除了源自都市人的狂妄自大，除了源自其对政策法规的不了解，更多还有流年不利的成分。

在做野化项目那一集，老头想为野生动物构建一个温润的栖息环境，需要用挖掘机在低地造个池塘，结果挖了没多久，水流便迅速汇集，他自己先困在泥潭里出不来了。

当他在杂物间看到毛茸茸不会飞的猫头鹰宝宝时，整个人心都化了，于是决定给它们做一些房屋，再立一些柱子，结果不但房屋忘记装在柱子上，柱子还倒下来砸坏了栅栏。

常常这样好心办坏事，老头除了耸耸肩，两手一摊，也别无他法，倒是这份浓浓的英式幽默，网友们很买账，戏称他是骑兰博的唐吉坷德、善良版麦克唐纳、推特时代的狄更斯，而最合适的，莫过于“老倒霉蛋”。

倒霉的在小羊羔即将出栏的时候，遇上新冠疫情，餐厅和大型连锁超市都关门了，羊肉的价格在一周之内跌掉一半，而自己好容易折腾起来的农用商店也因疫情变得非常冷清，辛苦半年种出来的土豆腐烂大半。

倒霉的在务农第一年，就遇上英国历史上少有的极端天气，先是年前连续8周的暴雨，延误了农时，所以只好在没有翻耕过的土地上播种，结果发现潮湿的空气还让储存在谷仓的部分种子发芽，报废。

而到了年后，作物返青，到了最需要雨水的时候，他又遇到了英国自1976年以来最干旱的春季。

土壤准备不足，播种过晚，作物产量形成关键期缺水，一连串的霉运，都市人可能没什么概念，但笔者常年做农场成本核算，闭着眼睛都能猜到，减产少说得四成以上。

果然，往年能卖出22.6万英镑的作物，今年只收获了13.7万，直接损失9万英镑，辛苦一整年，全年无休，算上政府补贴，最后只赚了144英镑，约合人民币1300元。

善良的克里米不由得感慨：真正的农民要怎么办，没有纪录片摄制组人员跟随的农民们，他们的收入从哪来？如果补贴开始减少该怎么办？

至此，片子终于为大家揭开农业最残忍的一面，再怎么武装到牙齿，依然是土里刨食，靠天吃饭。

04

做农业，需要情怀，
更需要利益

说来惭愧，笔者的千亩农场，经营多年，旱灾、涝灾、台风、冰雹、冻害、热害、虫害、病害，你能想象到的自然灾害，几乎都经历过，还真是，如果没有政府补贴，如果没有一些科研成果转化项目支撑，估计早已经关门大吉。

我和我的合伙人每每面对坏天气的戏弄，欲哭无泪时，脑子里也会闪过像杰里米那样的念头：还不如把农场卖掉，把钱存进银行，靠利息生活。

但正如杰里米熬过一年的风霜雨雪，当颗粒归仓后再坐在田埂上，看漫山红叶，会由衷的发出感慨：秋天来了！太美了！

当我和合伙人看到，农场的草木在大家伙的悉心照顾下，又高了一截；农场的设施在大家伙的辛苦努力下，又完善一点；科研成果在大家伙的奔走呼号中，又转化了一些，心会立刻变得柔软起来。

农业说到底是一个和生命打交道的行业，你倾注了努力，见证了生命的成长，便很容易和它们连接在一起，进而生出一种叫“希望”的东西，这，大概是在高度原子化的城市生活中很难找到的温暖吧。

但回望过往，那些在坚守与彷徨中反复挣扎的日日夜夜，经历过，甚至比纪录片里拍的更扎心，或者讲的直白点，没有杰里米那样的财富自由，所以不会壕气冲天的喊一句：“生活很糟，但我喜欢”。

相反，假如你是抱着逃避城市拥挤、寻找乡间美好生活的心态去投身农业 ，身为一个多年的从业者，能给到的意见是：选择任何一种人生都有等量的痛苦， 你不受这个苦，就要受那个苦，如果你能从苦中间找到乐和幸福，你就是幸运的。

愿我们终能找到自己甘愿承受的乐和幸福，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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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鸢尾花花儿，精英说作者。认真带娃，认真写字，拥有两件军大衣的80后宝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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