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西兰封城日记（二十）情绪激进者和思想激进者

By 新西兰中文先驱网 2020年4月13日 10:54

封城日记

大家一起来抗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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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6日，新西兰开始全面封锁，为期四周。欢迎广大读者来稿讲述自己在封城期间的故事与感悟。

情绪激进者和思想激进者

毛歌

有一个夜晚我烧毁了所有的记忆，

从此我的梦就透明了；

有一个早晨我扔掉了所有的昨天，

从此我的脚步就轻盈了。

——泰戈尔

【1】

我想从远一点开始讲，这样有利于我们看见一个叫做思想的东西，一个叫做意识的东西是怎样存在的、变化的，也就是说，这个思想意识自身的运动方式。我们很少这样讲，所以我们的思想常常是混乱的、纠结的，而不是健康的。

我是湖南韶山冲的人，也就是说，我和老人家是同一个地方。没有去过的朋友就会问我两个问题，第一，是不是我们那里都姓毛？第二，我们那里是不是特别得到老人家的照顾？我在韶山冲长到18岁才出去读书的，那是真正的出去，第一次离开。后来读书放假都回冲里和家人在一起。

我对第一个问题的回答是：我们那里毛姓估计也就不到一半，还有很多张姓李姓刘姓的，我妹妹嫁到钟家湾，距离我们家也就走路半个小时的地方，都姓钟，另外一个地方叫做铁皮桥的，很多胡姓，我小学同学，——因为小学比较好说，都是本村的，有庞姓、田姓、刘姓，就是我们家那个屋场，也有何姓，而且还是比较大的家族。

第二个问题，其实是好奇的问题。完全没有得到特殊照顾说不过去，1970年代左右，韶山冲是一个非常特别的行政区域，人山人海，1980年代后，就不一样了。我在1983年刚刚离开冲里的时候，区里有一台彩电，那个时候孩子们就都晚上跑到区政府那里看稀奇。我记得上海永久自行车给韶山冲送过自行车，一家一辆，这也许是特殊的地方。

其他的记忆，在1983年之前，都是艰辛的劳动，红薯饭，出工挣钱。农民除开晓得自己和老人家有一些关系，生命中倍感荣耀以外，日子依然需要付出真正的努力。所以，我们老家的农民，像我父亲那一代人，都是标本一样的农民。什么是标本？就是具有基本的物种和生命特性。

【2】

接下来我讲新西兰的事情。谁知道命运会把我带到新西兰啊？这么遥远的地方，而且一来就是20多年的生活。所以，关于新西兰，尤其是我生活的奥克兰，至少有发言权。新西兰分南北两个半岛，国家人口不到500万，地广人稀，牛羊比人多。

南岛有个城市叫做基督城，一年基本上是小震不断，大震常有，就处在地震带上。有一年基督城大地震，国内的朋友就问我“你还好吗？”这是关怀，很感恩。奥克兰距离基督城很远，开车一天到不了，还要海渡，坐飞机也很要一会才到，所以奥克兰没有任何影响。但是朋友不相信，觉得那么大的地震，你那里怎么没有解释，据说还死了很多人。我们也是坐在奥克兰的家里看新闻，真的没有事情。

后来又发生一件大事，有个白人枪杀伊斯兰教的移民，轰动全世界。这件事情触及到新西兰所有的神经系统，所以奥克兰伊斯兰人做礼拜的地方，就有武装警察守护，这个是国家力量的干预，是对于社会秩序和文化秩序的敬畏。过了不久，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总理因为处理得比较妥当，上了后来的《时代》周刊封面。

【3】

到了这次疫情，新西兰整个国家整体上处理是非常不错的。

我这样说有几个理由，第一，新西兰属于英联邦体系，所以，任何事情的处理都有一个顾及社会舆论和民众情绪的过程，第二，新西兰属于福利制国家，封国期间是政府发钱的，民众可以通过签名请愿让政府减免地税等，保证百姓日常生活的进行，第三，新西兰人具有资本主义社会的基本特性，也就是这个自主权和公民权很重要，每个人的自我利益看得很重，大家平时过自己的日子，彼此的关系真和老子说的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很像。这里人可以养鸡，但是有规定，你们家的鸡的叫声不能影响邻居，它们的活动范围和你家的院子大小有关系，你没有院子，不可以养鸡，你有院子，也不一定可以养鸡。

但是，新西兰人有一个品质很好，那就是社会公共秩序行为的参与，也就是，社会公共秩序的建设，每一个人都有责任去维护。汽车道上下班高峰期间，靠路边的车道留给公交车和出租车，两个人或者三个人以上同车的也可以走，你一个人开一辆车就不可以，这是规定，大家都遵守。所以，你会发现，怎么大家都在一条道上啊？这是公共秩序，到银行办事，前面一个人在办理，后面一个人就慢慢等。公共场合大家讲话都比较注意，不会影响到隔壁，也就是两个人听见就好。当然很热闹的咖啡馆是另外一回事，你也可以高声谈论，但是你会发现，真正的扯起嗓子说话的没有几个。

【4】

所以，疫情期间封国令一下，大家对于这个社会公共秩序的参与就是一种常识。封国前刚开始超市也会出现抢购，这是人性，命运谁会知道如何变化啊？一家人总得吃喝啊！后来就很快好了，超市也有公告，有专门的人在门口维护，人与人之间隔着两米五米的距离，限制流量。

我一个朋友，她老公是本地的洋人，封国令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出过门，一切都是网购解决，执行得和军人一样。他不是怕死或者被感染，而是对于社会公共秩序的敬畏。

到今天为止，全国死了四个和疫情有关系的人，都上了年纪，免疫力是一回事。一个老人平时遇到感冒也很可能失去生命，所以，关于死亡这件事情，新西兰人不是不怕，而是知道怎样去保护自己，这个办法也是道德力量，就是参与整个社会公共秩序的建设，所谓事事关己，绝不挂起。

这次疫情，让我体验到中西方文明的不同是，西方人在社会公共秩序建设方面是自发的行为，是自愿参与的，而中国则常常是被动的，因为自扫门前雪的意识。我这样讲，你一定可以接受的。新西兰也动用国家警察力量，巡逻啊，说好了海边不能开车去，就不能去。你可以在自己住家附近公园散步奔跑和遛狗，大家隔着物理距离，散步回家做花园修车道刷油漆，或者追剧看书，彼此在社交媒体上互动。

我一个朋友在家砍了两个星期的木柴，堆得很整齐，作为冬天壁炉的柴火，四月的阳光照过来，那些新鲜的木屑散发着属于松木独有的味道，晚开的格桑花红白杂错，在风中婷婷玉立。

【5】

这就是目前的新西兰疫情下，普通百姓的生活。这个国家的老百姓习惯养家糊口过日子，老婆孩子热炕头，所以，相安无事，彼此平安，依然是隔着距离微笑打招呼，站在你家门外聊天，或者同一个院子的人，会拉一根板凳，隔着物理距离——两米，面对面喝着啤酒聊着天，如果没有疫情这个背景，你看见这样的情况又会如何理解啊？

所以，这里的天空总是蔚蓝，这里的空气总是清新。政府每天都发布最新疫情情况，还专门有个组织监督特殊时期的政府行为。

我们社区附近有个地方停了很多房车，好几百辆，这个阵容很雄伟，这是奥克兰的方舱。有些媒体上就说隔离在这里的人会放出去到附近的超市自由购物。我一个北岸的朋友就总是问我，真的吗？好可怕啊！好像我就住在疫情集中的地方，那里的空气都会让人死亡的。

实际情况是，这些车是摆设，至今没有人被隔离在这里。还有一个常识，政府花钱隔离，怎么会让人自己出去买吃的啊！这是政府管吃管住管其他的啊！所以，你看一件事情，第一你最好在现场，你不能道听途说，第二，你不能相信媒体。

【6】

如果社会的每一颗心都是漂浮不定的，每一双眼睛都是游游荡荡的，这个社会便无法存在了。

荒原的原貌又是什么呢？生活在荒原上的人都过着一种不真实的生活，也就是别人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别人告诉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却没有勇气过自己要过的生活，那就是荒原，正如艾略特在他的长篇史诗《荒原》中所说的意思。

——约瑟夫·坎贝尔《神话的力量》

【7】

“信息消耗了什么是很明显的：它消耗了接受者的注意力。因此，信息的丰富导致了注意力的匮乏。”我第一次读到哈勃特·西蒙这段话的时候非常震惊，时间也凑巧，正好是武汉疫情最严重的时候。这句话是我从经典作品《情商》的作者丹尼尔·戈尔曼另外一本作品《聚焦》( FOCUS)里读到的，所以印象极为深刻。哈勃特·西蒙是1970年代说这段话的，这个就是思想的力量，有一种预见性。

今天的情况是，我们每一个人被无数的信息绑架了，失去自己的思想，失去了自己。这个地方非常可怕。并不是雷同的可怕，而是受这种信息的干扰导致情绪上的激进。这是我这篇长文章要讲的事情。

实际上，今天的情况是，我们太多的人是情绪激进者，而不是思想激进者。思想激进者可以激励社会发展，鼓舞人心，推动变革，而情绪激进者则会造成混乱、迷惑和纠结，以及对于健康生命损坏的不道德行为。

【8】

所以，在面对疫情的时候，我们每一个人所在的位置是不一样的，你和中心的距离是不一样的，你坐在很豪气的家里，有几个冰箱装满东西的地方写疫情日记和一个在城市里依靠打工和捡纸箱卖钱的普通人是完全不一样的，你在明亮的书桌前按照道听途说的事情写日记和那些置生死于不顾的一线医护人员是完全不一样的。这是生命的区别，是道德的区别。所以，我才会说情绪激进者和思想激进者是两回事。

我们现代的中国知识分子有个特点，喜欢发表情绪上的言论，而丧失了思想的力量。这是中国极少有真正的思想家的根本原因，你受情绪控制，你就变成了野马。真正的思想之所以有力量，是因为有纪律，有约束，然后才是深度。我们正好相反，先来一个深度，结果这个深度没有生活的根源没有道德的支持没有纪律的引导。

我喜欢一句话：不要问国家为我做了什么，要问我为国家做了什么。我还喜欢另外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没有伟大的事情，都是带着爱的小事情。我甚至觉得根植于蒙格内心的理性主义精神，不仅仅极其有利于稳妥和有效的投资，更有利于我们来理解现实的人生。

显然，情绪激进者是非理性的，非逻辑的，是具有破坏性的。情绪激进者故意造成社会回应，情绪激进者丧失的是对于整个社会公共秩序建设的责任，也就是说，情绪激进者是极其自私的、狭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