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文化·走过荆棘的旅程(九)
2020年5月14日 12:00本专栏将连载张书林先生的长篇小说《走过荆棘的旅程》。
张书林先生,山东平度人,青岛市作协会员,平度市作协副主席,平度市工商联合会副会长,自幼热爱文学。往来于奥克兰与齐鲁大地,致力于推广齐鲁文化艺术。
本专栏“齐鲁文化·走过荆棘的旅程”将连载张书林先生的长篇小说《走过荆棘的旅程》。
【接上期《齐鲁文化·走过荆棘的旅程(八)》】
我清楚地记得有天夜里下大雨,我们阴暗潮湿的茅草屋到处漏水,我和三弟把锅碗瓢盆摆在漏雨的地方,摆了好几排,雨水“啪嗒、啪嗒”滴在碗里,漏在盆里,此起彼伏,像奏起了一首悲悲戚戚的歌。等碗里的雨水一多,我们赶紧捧着碗往屋外面泼,碗、盘泼空了再放回原地接着水。即便这样,屋子里还是有水。因为时间紧迫,我们小心端着碗冷不丁也要滑一跤,即使摔倒,我们也会高高举着碗,小心护着碗,因为家里的碗、盆是有数的,要是碎了一个,家里就没有再多的钱舍得去补一个了。在东北,只要是下雨的夜晚,我们全家人几乎都不合眼。小弟弟在母亲的怀里先是号啕大哭,不知是母亲哼唱的摇篮曲管用还是小弟弟实在受不住,到了下半夜,小弟弟哭哭啼啼抽噎一阵也就睡着了。
第二天雨还接着下,我和弟弟翻遍了家里所有的米缸,结果家里一粒米都没有找到。大人饿上一两天没事,可小娃娃受不了。小弟弟当时刚一岁半(已经断奶一段时间),饿得哇哇大哭,母亲情急之下把弟弟抱在怀里,敞开衣怀塞给他一个干瘪的乳头,小弟弟见有吃的就拼命吮吸,可他吃不到芳香的乳汁,气得两只小小的手在空气里乱抓,瘦长的两条小腿乱踢乱蹬,哭得更凶了……突然,小弟弟小而尖的牙齿在母亲的乳房上使劲一咬,本就身体虚弱的母亲一时间疼得额头上直冒冷汗,耷拉的奶头露出一排牙齿印,上面隐隐沁出血丝,母亲暗自垂泪。她心疼地看着我们,觉得自己没本事,连口吃的都找不到。想到孩子不能等,母亲叹了口气,让我们照看小弟弟,她自己一个人穿上那双摞满补丁的布鞋跑进了雨中。等母亲回来,她的手上多了两枚小小的鸡蛋,母亲烧了热水,给小弟弟冲了两个鸡蛋,小弟弟吃饱了饭,这才安稳了。
夜里雨停了,母亲却高烧不退,迷迷糊糊说了很多话。我和三弟一夜无眠,守候在母亲身旁。三弟拧了一条湿毛巾,敷在母亲前额上,隔一段时间重新蘸湿再放在母亲额头。那一夜,我和三弟围在母亲身边,在雨水的渐消中抱在一起。我感到三弟身子发抖,他哭着对我说:“哥,咱娘真可怜!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这样惩罚她?”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镇定地看着他,安慰他,可说着说着自己也哭了。
母亲高烧不退,我们兄弟俩苦苦熬到半夜三更,睡眠像一个朦胧的梦境萦绕着我们,困得我们直点头,可我们谁都不敢睡觉,我们那小小的心里是多么害怕,多么担心啊,我们害怕睡了这一觉,母亲会像父亲那样永远离开我们啊!
不知何时雨停了,我晃了晃胳膊,有点发麻,原来这一夜我们兄弟两个并头睡着了。清晨,天空飘来洁白的云朵,像一个个大白馒头。天可怜见,母亲高烧退了。母亲后来回忆说,就是当时一睁眼醒来,看到我们兄弟两个守着自己,自己才有勇气面对往后的一切挫折和苦难。母亲说:“看到你们两个孩子这么懂事,这往后的日子难还能难到哪儿去呀?”
回望童年,除了母亲,不知为何我还常常想到是长白山上飘荡的云朵,想起空中飘飞的那一个个蓬松香软的白馒头。童年的我不止一次做着这样的美梦:一个个喷香白软的大馒头从天上轻飘飘飞下来,又“嗖”一下飞进我的口腹之中。当年,每当我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就跑到后山碧绿的田野上,抬头望着蔚蓝的天空,看着天上云彩变换着姿势,奇怪得很,我明明啥也没吃着啊,可我分明觉得口腔中有一股馒头的香甜。
山花开了又谢,雪花变成雨丝,河水解冻,柳条吐绿,一年年时光就这样撒着欢奔流到远方。东北的夏天短而急,就像母亲匆忙溜走的青春;东北的秋、冬是最漫长的,也是最难熬的。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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