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文化·走过荆棘的旅程(八)
2020年5月7日 15:08本专栏将连载张书林先生的长篇小说《走过荆棘的旅程》。
张书林先生,山东平度人,青岛市作协会员,平度市作协副主席,平度市工商联合会副会长,自幼热爱文学。往来于奥克兰与齐鲁大地,致力于推广齐鲁文化艺术。
本专栏“齐鲁文化·走过荆棘的旅程”将连载张书林先生的长篇小说《走过荆棘的旅程》。
【接上期《齐鲁文化·走过荆棘的旅程(七)》】
母亲将锅里的热水一下一下舀到盆里,端到父亲身边,慢慢地给父亲解开衣服,父亲身上的瘀青、血痕还有大大小小砸开的血肉暴露无遗。母亲再也抑制不住,一边流泪,一边帮父亲擦洗身子,大哥还跟往常那样给父亲认真地洗了脚。我把血水倒掉,母亲给父亲换上了一套洗得发白的衣服和干净的鞋袜,还将父亲凌乱的头发梳理整齐。母亲看着父亲说:“你呀,一生爱干净,现在你走了,我们得让你走得体面啊,这人一辈子,无论怎样都得像你这样光明磊落,才不白活啊!”
次日,听到我家的变故,供销社允许我买了一对白蜡烛。生产队也来了几个人帮忙简单布置好灵堂,母亲守在父亲身旁,红肿的双眼哭干了眼泪,从昨天晚上开始,她难受得几乎滴水不进。我们四个男孩跪在父亲遗体面前磕了三个头,披麻戴孝,燃起了白烛。当时,大姐因为有身孕,婆家没让回来,一时的错过,成为她一生的心事。第三天,在好心邻居的帮助下,我们顺利把父亲葬在松花江畔。
我清楚地记得父亲下葬的那天傍晚,还很晴朗的天空居然飘起了零星的雨点。这雨点就跟眼泪一样下得波澜不惊,若有若无,但每个人心中的伤痛却那样刻骨铭心。
母亲坐在坟前,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土坟。西边烧起红彤彤的晚霞映在松花江的水面上,一只乌鸦孤独地朝着云彩的方向飞过去,渐渐地消失在火红的晚霞中……
父亲去世后,撕心裂肺的阵痛隐隐持续了好几年,那是失去亲人的痛苦啊。我常觉得自己在八岁那年所遭遇的亡父之殇,就像一场不敢让人直视的梦魇。这个梦血腥、破碎、凄迷、彷徨,我在梦中疯狂呐喊,试图让自己早一点清醒,尽快摆脱一切痛苦,但我拼尽全力挣扎却始终无法挣脱,我只好奋力奔向远方,哪怕醒来还是黑夜。
现在,当我惬意地走在宽阔的柏油马路,看到一些七八岁的小孩待在父母怀里撒娇,或是在爷爷奶奶的陪伴下高高兴兴地去上学,我一时百感交集,脑海中一一浮现出当年的峥嵘岁月。父亲走了,只留下了一个烂摊子,是母亲一个人苦苦撑起了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可东北的夜晚又格外漫长,白天还可以用各种活来消解我们对父亲的思念,但一到了晚上,当我们停下劳动,有时会因想念父亲不能自已而抱头痛哭。我常常在想,如果时光倒流,那一天母亲看着窗外风起云涌的天空不让父亲出门,或者三弟没有放父亲远走,一切跟现在会不会不一样?可是,过去总是充满遗憾,那些无法愈合的伤口无论怎样弥补都会留下痕迹。
唉!我们父子之间的缘分怎么会这么短暂呢?
“死者已矣”,留给在世的人诸多问题。父亲走后那些年,我们全家都陷入困境,母亲的生活简直毫无自我,她几乎没有时间去体味任何现实的快乐,只是生活在对粮食的操心和对儿子们的希望与憧憬中……
家里粮食很快就吃完了,一度穷得揭不开锅,我现在都难以相信在那种环境中我们居然能渡过难关,痛苦而顽强地存活下来。我们在东北没有自留地,再加上气候严寒恶劣,作物生长非常慢,而菜园里的粮食根本就不能全部指望。好在哥哥入赘给一户人家做上门女婿,我哥这一走,虽然家里少了一张嘴,可也少了一个壮劳力。
我和弟弟由于长时间营养不良而浑身浮肿,每天母亲背着小弟弟和我们三个大孩子还要出门找食物,一出去就是一天,那时付出总是跟回报不成比例,每一次寻找的能吃的食物都实在有限。如果逢着哪天天气不好,我们没有出门,恐怕第二天全家人都要饿上一整天。地里发芽的地瓜、黢黑的黄豆、别人家不要的烂菜叶,甚至老鼠也都成了活命的“宝贝”。好的时候我们还能采到一些榛蘑和一些说不上名字的菌类,但往往不舍得吃,晒干了能换成几个小钱。有时候我们饿凶了,也去后山剥一块树皮、挖一些野菜,我们把这些食物放进水里煮开,吃起来真是又苦又涩难以下咽,在那样的环境里,我们也只能靠这些方式活着,根本没有选择。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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