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名、攻讦与对立, 割裂的世界如何抚平伤痕?
2020年4月15日 17:29人类的一大教训在于,即便处于危难关头,也不能忘记做人。
新西兰中文先驱网 Sophie 报道 新西兰因新冠疫情封国的第三周在相对轻松中过去了。本周,我们迎来了曲线被压平的好消息,确诊新病例数在稳步下降,新西兰有望于不久的将来降到3级疫情警报阶段,并逐步恢复一部分日常生产生活。
但是,放眼整个世界,不少国家依然水深火热,疫情堪忧,也让我们无法完全放下一颗紧绷的心。根据美国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的实时统计数据,截至新西兰时间4月15日上午10时31分,全球新冠肺炎确诊病例超197万例,累计死亡病例超12.5万例。地球上已经鲜有净土。
目前,世界多国关闭边境,全面封锁,数十亿民众被迫待在家里,无数人停工、停学、失业。最新的卫星图像显示,全球人类活动大为减少,地域间的互动呈断崖式下跌。自从全球经济一体化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出现至今的三十余年间,几大洲的人们从不曾面对过如此不可跨越的“物理距离”。
而且,在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我们不但有了物理上的距离,更通过媒体、互联网挖出了一条条思想上的、精神上的战壕,开启了一场割裂世界的虚拟战争。在这场战争中,谣言是子弹,仇恨是炮火,争执是不散的硝烟;牺牲的是那些没有躲过病毒的患者,伤害的是认真生活的人们和世界上得来不易的合作的、向善的全球秩序。这场战争里没有赢家。
合纵连横纷纷打破
国家利己主义甚嚣尘上
新冠病毒肆虐的3月,各国都在采取行动保护自己的国民,这本无可厚非,但是其中透出的赤裸裸的自私和强取豪夺,却是让人始料未及。
在全球竞争医疗物资的特殊时期,曾经的亲密盟友、经济大国关系出现裂痕,像欧盟内部、跨大西洋关系伙伴之间,缺乏相互合作和彼此信任,曾经的“对话”变成了“喊话”,气氛剑拔弩张。
在欧盟内部,意大利在3月初确诊病例大幅上升的时候,曾请求邻国援助医疗物资,但是,德国、西班牙和法国等都采取了禁止物资出口的措施,不加援手。西班牙曾指控土耳其扣留了其卫生部门采购的数百台呼吸机等抗疫物资。德国先是拦截了装有医用口罩的瑞士卡车,后又扣押了瑞士进口商从中国订购的手术手套。此外,德国还高价“抢”走了斯洛伐克买的口罩。法国政府曾临时征用了瑞典跨国企业从中国购买的400万只口罩,甚至还迫使本国一家口罩制造商取消了来自英国的一笔几百万口罩的订单。
欧盟在疫情暴发时没有发挥指导作用,欧洲国家表现出了空前的不团结,重大议题上达不成共识。在关于出资帮助疫情严重的欧盟国家的表态中,荷兰、奥地利、芬兰、德国反对,西班牙、法国、比利时等国家表示支持,最后不了了之。
在以往的一些世界性大事件中,美国更乐于担当全球领导者的角色,发挥大国作用。然而此次新冠疫情下,美国也加入了争抢资源的行列,其行为甚至引起了一些盟友的不满。
美国总统特朗普4月初宣布,要求全球N95口罩主要生产商美国3M公司不要将产品出口到加拿大及拉美地区,引发加拿大总理特鲁多的激烈反击。巴西卫生部长曼代塔曾公开投诉,在美国派出20架货机到中国采购后,令巴西在中国的口罩和手套订单被取消。
在欧洲,美国试图买断德国公司研发的新冠疫苗,让德国上下颇为不满;德国柏林警方向3M公司订购了20万只N95口罩,这批在中国生产的口罩运到泰国曼谷机场后,未及空运到德国,就被拦截转送到美国;法国之前有一批向中国订购的口罩在停机坪,差点被半路杀出的美国买家以三四倍的现金价高价截胡。
有一些本来关系就紧张的国家,在疫情这一催化剂下更是矛盾丛生。比如拉美的哥伦比亚和委内瑞拉,中东的卡塔尔和埃及,还有美国和中国关系的不和谐,更是举世皆知。
新冠疫情激发了极端的国家利己主义、民族主义,导致了前所未有的外交分歧和全球关系恶化,也使我们错失了许多合作和共同抗疫的机会,白白浪费了阻止病毒蔓延的窗口期,导致其迅速扩散。如果大家还各自为战,不能加强合作、分享抗疫经验、共同战胜疫苗开发、治疗药物、医疗物资短缺等问题,那么病毒在地球上就还将会传播更长的时间,各国开放边境、重整经济的期望将沦为奢望。
群体认知混乱,泛政治化
弱势族群海外直面恶意
疫情暴发期间,停工停学的人们流连网络,搜索最新信息,转发各类观点,对三观不同于自己的人的言论表示莫名惊诧。不同的价值观和群体文化被摆上桌面,逐一接受显微镜般的审视,有的被群起而攻之,有的被否定以后又被人们适度接受;我们开始更了解彼此,但也从情感上更疏远了彼此。
关于要不要戴口罩、要不要封锁边境、要不要全民禁闭,要不要电子跟踪隔离者……这些问题都不再是简单的抗疫题,因为其中牵涉的是个人主义和集体主义的对抗和相互妥协,也是一道政治题。
对亚洲一些国家,如中国、日本、韩国来说,戴口罩、全民禁闭是对“这样做可以阻止病毒传播的认同”,同时也是个人对集体主义的服从,对社会的保护。而对欧美国家,文化上的阻碍、对个人主义的执着,民众不易接受疫情下的这些特别举措。2月,“中国人没有自由、政府专权”的言论充斥互联网,抹杀了中国人民的努力,歪曲了中国人民为战胜病毒做出的巨大牺牲。直到3月份,全球多国封锁人民禁闭,不同种族纷纷戴上了口罩,种种质疑与攻讦才逐渐平息。
小小的口罩在2020年初导致了一场全球之争,文化差异、群体认知、个人主义之外,它也被泛政治化,成为一些人攻击华人,尤其是海外华人的武器。戴上口罩的华人被污名化、恶魔化为病毒传播者,下至普通民众,上至美国总统,在世界卫生组织WHO正式把病毒命名为Covid-19后,依然故意将新冠病毒称为“中国病毒”、“武汉肺炎”,大搞地域歧视。
WHO总干事谭德塞上周表示,近几个月来,他一直受到种族主义攻击,也看到利用新冠病毒赢取政治分数的现象,他呼吁停止类似的攻击,各界也不应将疫情政治化。
但还是有政府趁机转移民众的视线,将民众的批评从对抗疫措施的不满转移到对病毒最初暴发地的不满,挑起民族主义情绪,扩大族群间对立的鸿沟;有的人夸大事实,或者耸人听闻,引发族群间的敌视。在毗邻法国的德国小镇莫尔塞姆,因德国近期持续接收从法国转移过去的新冠肺炎重症患者等原因,出现了针对法国人的敌意,法国人在街上被拦住辱骂,被扔鸡蛋等,导致很多法国人不敢出门。
而在新西兰,4月10日,本地主流大媒体的一篇文章让华人感到了初秋的寒意:New Zealanders ‘caught short after masks sent to China’(口罩被寄往中国后,新西兰人缺口罩了)。文章中,坎特伯雷大学教授Anne-Marie Brady说,1月底疫情在中国暴发后,淘宝上逐利的买家、亲朋在中国的华人、中国政府的代理组织在新西兰大量购买了口罩并运往中国,导致了新西兰普通民众买不到口罩。
作为反击,文中提到的往中国寄物资的Eden Ventures公司的创始人Jason Wang在接受采访和之后撰文指出,1月底2月初的时候新西兰没有确诊病例,寄物资回中国一方面是基于这样的逻辑考虑,即“如果中国能战胜疫情,那新西兰就不用面对它了”;而另一方面,生而为人,人们总是会去保护家人,这是人类的天性。他指出,新闻里面一再提到政府说新西兰不缺口罩,标题却矛盾地说口罩短缺,文章的目的只有一个——将责任归咎于这个国家了解不多的少数族群。
有人总不啻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人,有人成为了帮凶又将恶意加倍放大,这才让混乱和敌对一点点攻陷善良与和谐。自3月中下旬起,新西兰华人在中国的家人朋友开始大量往新西兰寄口罩等物资。不少华人和组织自费购买成千上万的口罩,除自用外主动给本地社区和医疗机构捐送,显示出与新西兰社会同进退的大爱。另据英文先驱报报道,新西兰公司NXP从中国抢购到了大批医疗物资,这些装备离开中国的时候,由武装警察负责押运。在全民抗疫的时候,为什么不能多一些这样正面的、体现族群互助的消息,而根绝那些恶意的揣测、挑动敌对的谣言呢?
加拿大纽芬兰省省长德怀特·鲍尔在尖锐地回应特朗普关于不要向别国出口物资的规定时,拿出“911”说事,该省曾在当时帮助过美国民众。他向特朗普喊话称,人类的一大教训在于,即便处于危难关头,也不能忘记做人。
值得欣慰的是,疫情在欧美暴发一个多月后,全球抗疫开始步入正轨,一些国家和组织也走出了混乱。比如欧盟,正逐渐重新发挥在欧洲的领导作用,它近期加大了援助意大利的力度,将中国捐赠的医用口罩、检测试剂盒等医疗物资划拨给意大利,向意大利派驻由罗马尼亚和挪威医护人员组成的医疗队;它还正通过联合采购为成员国集体购买呼吸机、口罩等防护物资。
在各大主流媒体,反对种族和地域歧视、抨击恶意挑动族群敌对的声音也逐渐响亮,时时提醒人们反省自己的行为。这也让我们能更好地集中精力,通过媒体和各种社交平台监督各国政府的行动,警惕可能出现的滥权、集权,要求信息公开透明、追求事实和真相。
北半球的春天已经来了,我们或许离战胜病毒、治愈感染不远了;但是,那些看不见的一道道精神伤痕,是不是也能被彻底抚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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