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唐敬尧，系资深翻译、语言学者，国图馆藏译著12部

今年9月30日，新西兰移民部长克里斯·法费伊（Kris Faafoi）宣布了新的居民签证One-off resident visa，预计明年将有多达165,000位新移民符合条件并获签。大多数人在新西兰并持有工作签证的移居者，将有资格获得这种新的居民签证。由于官方尚未给出译名，部分机构多用“大赦”签证来指代。那么One-off resident visa究竟是不是“大赦”签证呢？

One-off构词简单，即使不懂英语的人，也可以通过查询词典或使用翻译软件，得出较为准确的含义。它用来形容“只发生一次且不常发生的事”，可以说，用One-off来称呼这类新签证不仅简洁，而且通俗易懂。自从新签证公布，一些中文社群以“大赦”作为译名，是值得商榷的。笔者当天听到这种说法，感觉似曾相识，其他国家发布移民宽松政策时，民间也采用了相同的表述，可以说它算是舶来品。

“赦”字好理解，意思是免除或减轻刑罚，而“大赦”则是由国家权威发布对所有罪犯免刑或刑罚的措施，往往是让有罪入刑者获得自由的特殊宣告。用“大赦”来对应One-off，在正确性和恰当性上相差甚远。其实，“大赦”的表述是阐释性的译法，意译对应的是“移民宽松（化）”，可是后者显然无法作为专有名词在这使用。

出人意料的是，新签证该用哪种中文名，也让官方为难。奥克兰市议会（Auckland Council）工作人员曾向笔者询问译名，以求在公共媒体上正确使用。在这之后，笔者致信移民局，高级官员乔什·肯尼迪（Josh Kennedy）回复了释义，但没有给出中文，只强调这是“短期开放的一次性途径”。通常按照字面意义译出，较为恰当，One-off visa可直译为“一次性”签证，但是译法太浅太露，无法体现原文的内涵、主旨、功用。很多意译办法，又不免偏离原文太远。

翻译追求“译语文本在内容和效果上与原语文本对等”，实属不易，还要克服语言结构差异，难怪会有“一名之立，旬月踯躅”的感叹。西名东译，失者故多，即使如此，翻译得当、清晰传神的“名”仍然可以简洁了当、读起来上口。

笔者认为One-off较为贴切的译法可以是“一次到位”，体现机不可失，并在短期内获得批准，可惜相比两个字的名称稍显冗长。

当然，贴切的译名还可以有很多，或许之后移民局会给出官方译名，但“大赦”字眼我们应当少用、不用，至少机构应该弃用。类似偏离语义的译法在移民相关用语中其实不少，例如“移民监（牢）”当译作“移民考察期”，百姓随口说说问题不大，甚至还带有自我调侃的意味，但是惯例一旦缺少规范性力量使之得以生效，普及后就会被当作所谓的规范，之后修正起来就不容易了。某个规范性表达得以确立，离不开规范权威与规范施与对象之间的互动，由此可以推断，新名词的确立还能从侧面体现移民的自我意识：很多憧憬移民的移居者对“大赦”这种并不常见的法律术语感到困惑，少有人提出抗辩，甚至大都不查原文，望文生“译”，误以为One-off真的对应着中文里的那一层意思。

所以，即使个别机构，例如移民公司，希望激发共鸣、夺人眼球，也不应该使用语义极不对等的“大赦”黑话来误导大众，刺痛在移民路上苦苦挣扎的每一个人，毕竟绝大多数在岸申请人未曾犯过罪，也不在监牢中，他们只是想要久留新西兰的普通人。部分机构如果当初好好斟酌，也不至于采用“大赦”这种离奇的译法。One-off resident visa的中文名不仅事关文字敏感，还要考虑政治正确，不应刻意使用专门语言来歧视特定群体。

2021年1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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