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文化·走过荆棘的旅程(十四)
2020年6月17日 16:20本专栏将连载张书林先生的长篇小说《走过荆棘的旅程》。
张书林先生,山东平度人,青岛市作协会员,平度市作协副主席,平度市工商联合会副会长,自幼热爱文学。往来于奥克兰与齐鲁大地,致力于推广齐鲁文化艺术。
本专栏“齐鲁文化·走过荆棘的旅程”将连载张书林先生的长篇小说《走过荆棘的旅程》。
【接上期《齐鲁文化·走过荆棘的旅程(十三)》】
四、半工半读上小学
诗人孔德平说:没有风的时候,你就是风,从大地吹向空中。我的母亲就像这种风,时时轻拂起我们内心温暖的精神篝火;我的母亲就像诗中的树,迎风送雨,雪压霜催,日晒月蚀,岿然不动。
日子一天天溜走,转眼到了农历八月。八月的东北,起大风了。从极北地带窜出来的这飓风在天地间打了一个旋儿,裹挟着长白山上的沙砾南下。它跟后山花草树木慵懒地打了个招呼,吓得整片后山都变了脸色。柞树叶片开始变红、发黄、枯萎,像一片片中弹的蝴蝶无知无觉地从空中飘落。这阵风也要到山下庄户人家中玩一玩,它越过后山,在村庄胡同中逗留,吹得家家户户后窗贴的那层白色玻璃纸呼呼响,吹散了屋顶乱糟糟的茅草,吹得院里的大狼狗莫名狂叫。
北风来了,珠宝沟的冷天将近了。
三弟的伤好得很快。母亲照例带我们去后山寻找资源,我们要赶在冬天来临前把找到的山货换成过冬用的粮食和衣被。
东北的初冬昼夜温差较大,我记得有一年的初冬,我们三个孩子只有一套棉衣裤过冬。那年我已经蹿到母亲腰那么高了,但自己依然没有什么贴身的衬衣衬裤可穿。白天,我随着母亲一起去山上寻找一些山货;晚上,我们趴在炕沿跟母亲学写字,时间稍长就冻得浑身哆嗦,连牙齿都上下打战。窗外冷风呼啸,母亲就着昏暗的煤油灯,爱怜地看着这个,又瞧瞧那个。为了打发难熬的时光,母亲一边轮流给我们每个小孩抓虱子,还一边给我们讲“瞎话”(故事)。等我们睡着了,她还要在灰暗的油灯下帮我们缝补一下衣物的破烂之处,不知要忙到何时。现在每当我想起这些如烟往事,总难免泪流满面。
可后山的资源毕竟有限,寻了半天,母亲背上的小篓还不到一半,里面净是一些冻菇、白芍、榛子、蘑菇等很便宜的山货,这些山货晒干了根本卖不了几个钱。母亲在我们前面,她抬头看看长白山上方蔚蓝悠远的天空,叹了口气。
我知道她在为今年过冬的“穿”和“吃”忧心了。
我们全家一年到头,衣衫破烂仅可蔽体,忍饥挨饿食不果腹。衣服总是大点的孩子穿完小的再接着穿,全家人几乎没有换洗的衣物,一件衣服全家穿好几年,补丁摞补丁,破得不能再穿了,轻易不扔,剪开拆成布片,用木槌打成浆布,还能做布鞋底、鞋帮。今年过冬,我们攒了很多木柴,衣服虽然少点,只要少出门,一切都还可将就。
只是今年我们过冬的粮食还没有,吃仍然是个大难题。
前几年,母亲为了能够给一家大小做吃的,常常是煞费苦心,真是“上穷碧落下及河泉”,“无所不用其极”。山上的野鸡蛋,山地上的野菜野草,河里的鱼和蛤蟆,不管能吃不能吃,有没有毒,这些野味通通上了我们的餐桌。家中粮食不够吃,母亲常常到后山上去挖野菜,找野果,在本来就稀得见清汤的水里掺杂这些野菜和野菜根来熬成稀粥,一家人就糟糠饼子吃。野菜尝起来味道不是发苦就是发涩,坚硬无比。匆匆嚼两口赶紧囫囵往肚里吞,可野菜咽得并不那么顺畅,只觉得野菜顺着自个儿的食道一路划拉着嗓子踽踽行进,好不容易走到胸口,却悬置在半空,就是不往下滑,这人就噎住了。要赶紧喝一口清汤,这野菜才能被水冲落腹中。即便这样,一家人也难能吃饱。常常吃着吃着,锅里没了饼子,再捞着捞着,锅里没了“野菜”,全家只能围着锅沿喝菜汤了。印象中吃得最多的要数“小豆腐”了,母亲利用干萝卜缨儿,捡拾别人扔掉的老白菜帮或空心白菜,加点干野菜,切碎,加一把豆面,撒一把盐,在大锅里熬熟,这样既当菜又当饭,只是有些晦涩难咽。最好吃的是母亲在春天做榆钱儿面糊糊:先煮一锅玉米糊糊汤,再放进新鲜采摘的榆钱儿,香香甜甜,脆脆嫩嫩,特别爽口,那味道真是好极了!
有时候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母亲把所有的玉米面袋子都打扫一遍。如果还是没能扫出多少玉米面来,母亲就只好一次次去找生产队的小队长,低眉顺气一遍遍苦苦央求他们给想想办法,帮忙解决一家吃饭的问题。我的母亲上过几天识字班,这在当时东北很少见,可为了我们三个孩子,为了卑琐平凡的实际生活,她早已将一个受过教育的人的尊严与骄傲置之度外。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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