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西兰封城日记（九）每一个日子都有自己的名字

By 新西兰中文先驱网 2020年4月3日 10:28

封城日记

全国封锁期间，把你的感悟或是小故事发给中文先驱《新西兰封城日记》专栏，大家一起抗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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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6日，新西兰开始全面封锁，为期四周。欢迎广大读者来稿讲述自己在封城期间的故事与感悟。

每一个日子都有自己的名字

毛歌

日子，过起来当然就长，但是拖拖拉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最后就混淆成了一片。每个日子都丧失了自己的名字。

——加缪《局外人》

【1】

地里有很多洋姜，苗已经被我砍了好几天了，那种曾经开过和向日葵一样的金黄色花朵，在瓦蓝瓦蓝的天空里，真是很美。至少要两个季节之后，在春天那种喜欢孕育万物的怀里，才会重新生长。洋姜的生命力极强，这让我想起来老家沿着屋场一侧的土坎一排一排的洋姜，土鸡会钻进去，在那里享受阳光，偶尔一只调皮的公鸡会突然间翻身到一只生蛋的母鸡身体上，于是，整个山沟都会有惊喜的叫声。母亲就坐在屋檐下，伸出一个手朝空中喊到：“莫闹了，让人清静一下啊！”

我把挖出来的洋姜，拍了一张照片，放在社区的群里。于是，好几个人说我是土豪。还有一个住在附近街道的人，弱弱地问我，能不能讨一点回去。我说没有问题。我洗了一个澡，把劳动的尘埃洗尽，开车送了过去。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戴口罩给人家送东西。

回来的时候，另外一个住在女校附近的人，在群里说她母亲一直惦记着洋姜，以为新西兰这样的地方不会有的。我知道这话语的意思。今天早晨，在地里挖了一大窝，走路送了过去，放在她家明亮的落地窗外面。发了一个信息，告诉她，然后我就走了！

【2】

我能为这些近在身边的人做些什么吗？我如果天天在群里发鼓励信心的话语，哪怕是世界著名的思想家哲学家说的话，我也会觉得空洞而不着边际。我知道这个群里的人，很多都是第一次聚集在一个群里，平时并不认识，能够开一个口，要一点洋姜，那种来自于地里的根本不需要我付出任何劳力的事物，也许就真的变成了一种生命中的奢侈了！我没有任何理由不去做这样的事情，我是带着祝福和喜悦去这些邻里的家门外的。

如果这是我的最后一次？

如果这是他们的第一次？

生命有很多这样平行不悖的想法。在这个也许真的不知道尽头的世界里，时间和我们自己都会变成一种恐慌的存在，能够创造一种短暂的喜悦，尤其是对那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邻居的母亲来说，会是一种让时间暂时消失的最好办法。

她说疫情之后请我这个大哥过去喝酒。我心领了。疫情之后，哪一天早晨奔跑，路过她家，也是这样的初秋，阳光透明的早晨，我就放一袋洋姜在她家门口就好。她会有一点惊讶，随后知道是怎样回事。我相信这是生活，不是电影镜头，如果有个镜头记录这样平淡的生活的话，我希望这个镜头推到更广阔的天空更辽阔的草地更磅礴的大海更绵延不绝的山峦以及，我北方的朋友的家乡，我喜欢那些平静的村庄、炕、烙饼、酸菜鱼、麻辣烫、在街上穿着汗衫摇着蒲扇的老人，还有追着萤火虫的孩子，蛙声一片，稻花香。

【3】

新西兰牛比人多，所以华人给整个新西兰取了一个名字：牛村。这样的地名既把新西兰的特色全部概括，也让华人尤其是大陆中国人有了踏实的感觉。大家都是村民，劳动便是每个人的本分。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大意是你要了解新西兰，你就得了解新西兰的村子。在奥克兰附近，我把那些值得去看一看走一走的村子都翻译成中文，并且写成了一个系列的文章。像蒲河村，就无数次出现在我的笔下，甚至有熟悉我的人和我开玩笑：毛歌又去收租了。我没有任何房子在那里，我只是喜欢像蒲河村这样的村子，甚至标榜自己就是那里的村名，除开蒲河村，还有静水村，还有橡树湾，马娜村，这些名字听起来就像是我们某一个朋友的故乡，有一种亲切感。所有的村子都平静，充满着一种流水依依的活力。

正是这种悄无声息的活力，使得我这样的老移民总觉得新西兰的人最懂得生活的真谛。我曾经问过一个很要好的洋人，他爱人是四川德阳曾经的市花，个子高挑，性格豪爽，什么是新西兰人的文化，就像丹麦人的文化叫做“hygge”一样，那么 kiwi的文化呢？洋人朋友想了一想，他就斜躺在草地上的躺椅上，说道：

毛，kiwi文化大约是三点。

第一，喜欢户外运动，不是徒步就是出海；

第二，喜欢家庭生活，老婆孩子热炕头；

第三，喜欢休闲，有点无所事事的斜躺。

我说就像你现在这个样子，对吗？他举起一瓶新西兰本地很有名气的老磨坊 Old Mill Estate Wines酒庄的J HIPI相思羊长相思，给自己倒了半杯，给我倒了半杯，“毛，喜悦一下吧！”这种清纯而清脆的白葡萄酒，有一种百香果和柠檬的味道，我喜欢收尾的时候，那种几乎接近我家乡的阳光和土地酿造的值得回味的清甜。

【4】

我不会去回避来自美国或者西班牙的疫情信息，我也不会刻意去渲染新西兰本地华人的恐慌。如果大家隔着三米五米的距离，彼此都能看见眼睛里的微笑，来得那么温柔和幸福，你就会知道，至少到今天为止，这个被上帝保守的国度，依然阳光灿烂，蜜雀飞鸣。

我的事业合作伙伴们，都在家里带着孩子，上网课，或者制定出来明晰的计划，每天都在由自己在安排生活的程序。这种绝不丧失主动权利的生命能量，不仅仅是某一个人的，也是属于所有人的。生活究竟要变成什么样子，有时候并不会听从我们的安排，这是命运的主题，但是，我们可以让每一个日子都有自己的名字，这却是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做得到的，而且会做得非常好，富有个性色彩。

女儿在她自己的房里完成网上的工作，她偶尔会说这种天天呆在家里的生活有些不舒服。她很年轻，喜欢社交，喜欢网红的店面，喜欢咖啡馆的烛光，喜欢购物，只是偶尔说一下，马上又投入到她的工作中。她喝大量的水，放两片柠檬，她说我中的凤梨鼠尾草的味道很好闻。

我依然隔三差五给她房间换院子里的花朵，就放在一个小玻璃瓶里。她的房间朝北，阳光极好。